四年前抱一隻將將回家 感覺很幸福 三個月前撿一隻亮亮回家 感覺有緣分 今天眼睛出現業障 一次出現十隻@@ – 作者臉書發文2017.05.30
不是沒撿過狗。高二那年到我家的來喜是從被棄置在公寓樓梯口的紙箱中抱來的,忠心陪伴著我家十七年之久。更早之前,撿過一隻小彼得,被嫌太吵,沒多久帶到陽明山遺棄(正是不當飼主的典型)。很多很多年之後,在花蓮落腳讓我有機會帶狗狗回家。四年前的春假前夕,透過友人轉發的送養信件,接回被棄養在佳山的將將,讓我在校園的生活增添許多狗狗的樂趣(與麻煩)。今年二二八連假結束前,在壽豐某轉角的土地公廟旁撿回了在車陣裡淡定閒逛的亮亮,我家客廳完全專屬於二黑,變成馬戲團與競技場。端午假期的前一天,再平常不過的日子,第三度帶著歡樂二黑到社區外的河堤散步去。這一天離開平常的路線,鑽過了河堤旁的橋墩,往前多走了幾步路。不一會兒再蹬上河堤,眼前出現十隻孱弱的小幼犬,步履蹣跚的往我們走來…
1950年代臺灣的流浪狗因狂犬病盛行,遭到大肆撲殺;然而政府在1959年正式宣告狂犬病絕跡之後的第六年(1965),流浪狗竟然又再度成為媒體報導口中嚴重影響環境與治安的社會問題。惡質的寵物繁殖業、棄養寵物的飼主,以及放任的政府單位正是街頭浪浪大爆發的麻煩製造者[1]。不過媒體上種種流浪狗議題基本上都離我頗遙遠,除了偶爾買排骨、雞腿(不當)餵食路邊狗狗、用手指頭在網路上關心動保新聞,或者是時不時贊助各地愛媽飼料基金或捐贈中途物資外,連《十二夜》都沒(勇氣)去看。這下子一次迸出十隻小幼,完全令我束手無策,但無論如何也放不下面對這麼一群活生生卻又脆弱的小生命,救援行動於是從一陣驚慌失措中展開。
凡是問臉書
撿到小幼的當天,氣象預報晚上會下大雨,所以傍晚進市區前帶一只紙箱讓他們多少避避雨。晚間接到老爺與少爺後,冒著大雨一起出公差。來到路燈昏暗的河堤邊上,兩隻小幼縮瑟在樓梯角淋著雨,口中正罵著他們兩隻小笨蛋怎麼不去躲紙箱,才發現紙箱根本就已經大客滿,他們只是兩隻被擠出去的小可憐蟲。即便有紙箱躲的狗狗一樣也是被橋上潑下來的排水噴得全身濕漉漉,因此連忙將狗兒們全數移往橋墩底下避雨處餵食。
然後呢……每一隻都這麼弱,怎麼撐得下去?就醫嗎?連假找誰?社群網路串連同好,也交流實用的訊息;沒錯,找臉友就對了!首先從名單中找出不但愛狗,甚至會到處救狗的好友,傳出三篇訊息給分散在花蓮、壽豐與線西的臉友,取得許多緊急處理狗狗的寶貴訊息,更重要的是,透過臉友聯絡到願意在假期開診的獸醫師。約好時間,隔天馬上送小幼們急診。
十隻小幼長得像十塊發霉的抹布;不只髒,而且虛。去到診間的時候,多多、東東與E妹已經呈現昏迷狀態,是被捧著上治療檯的,所以必須留院觀察。其他的狗狗經過初步處理與投藥後,先帶回河堤原地安頓。這似乎成為我們家庭總動員的一項假期任務,老爺與少爺提出要為小幼們做一個臨時安置區,用鐵絲網圍起來照顧,並且掛牌提醒路過的釣客「不要餵食」。我們在一個下午的時間內購料、施作,完成這些發想,然後讓小幼們在新窩裡頭享用飼料。
其中有一隻黑狗,我們叫她黑妞,對於熱愛黑狗的我來說,看到可愛的黑妞,暗自偏心的盤算著,把其他狗兒們一一送養,然後家裡再多添一黑(ya!)。我們盯著每一隻小幼用餐,大家歡興鼓舞的搶食,「很好,這才正常!」不過回頭看到黑妞朝著飼料盆旁軟綿無力的緩步移動,望著食物,一副想吃的樣子,但蹲到飼料面前就癱軟,接著自己又硬撐,拖行到水盆邊隨便沾兩口水。我們再度把他抱回飼料盆,擔心著是不是應該送醫,但又想「獸醫生應該休息了吧,別去打擾」,於是離開前輕輕地告訴他「乖乖吃飯唷」。這是一件難以原諒自己的錯誤決定,當我們隔天再度去餵食的時候,來迎接我們的,只剩下六隻狗狗了。我們讓黑妞在橋墩底下安眠,從此河堤就是傷心地了。
狗友滿天下
安置河堤小幼的頭幾天,每天無法好好入睡。這麼一窩狗(而且是很醜的狗,連獸醫師都這麼說)該要如何送養?我有能力全部收編嗎?不,早答應過老爺(與自己)絕不會走上愛媽一途,因為我沒有那麼強大的本事,而那不是我的人生。其實這正是我之所以寧願每天早晚驅車送飯,卻遲遲不願意把一群小幼接回家就近照顧的原因。「但是……如果,我是說如果送不出去,那該怎麼辦?」無論如何,得做好長期抗戰的心理準備。
第一步,我們以「陪他們長大」在社群網站開設專頁,透過文字與影像記錄中途小幼的過程,昭告親朋友好友們一起關注狗狗的未來,也順便號召贊助。令人非常動容的是,消息剛放出去不久,許多根本就不認識的臉友們主動表示願意支持,我們在第一時間就募集到一批狗狗零食、幼犬專屬飼料、營養品、玩具,甚至有人透過獸醫師致贈狗籠,之後又陸陸續續有朋友匯款贊助。原來,愛狗的朋友真的不少;或者是說,原來網路力量真強大!比較可惜的是,原本期待著有親朋好友會因而願意領養幾隻回家照顧的想法,始終沒有實現。
第二步,差不多該是打理一下這一窩「臭狗子」的時候了。東華敖屋福利社的畢業學姐Jessie 當初協助我們聯絡獸醫師,這會兒提議幫狗狗洗澎澎,還約了學弟妹幫忙。我們大費周章的把狗兒們接到東華安置校園犬區域,總共動員了六位狗友,在六月的豔陽天底下,一邊餵小黑蚊,一邊幫狗洗澡(外加按摩),並且為他們拍下美美(?)的照片。看著髒髒臭臭的水慢慢被沖掉,「原來你們這些小可愛們真的是狗狗,不是抹布耶!」第三步,一日志工們回到河堤小窩,繼續揮汗整地,把安置區的斜坡整平,讓空間更舒適,順便把釣客們隨意丟棄的垃圾與各種不明廢棄物收拾乾淨,給小幼們一個比較衛生的環境。
是時候接回家了
小幼們每天有人送飯、送水、送零食,體力恢復得很好,這也意味著活動力增強。每天餵食的時間,他們還願意待在鐵絲網裡面只不過是給我點面子罷了。那一圈臨時搭建的圍網早已紛紛被小幼們攻破,狗兒們其實隨時可以爬進爬出,出入自如的。但也正因為這樣出現危機,而且是致命的危機。第一次是發現到竟然有人丟巧克力(根本是謀殺),而且已經吃剩一半,好險臺灣的便宜巧克力總是不純,所以狗兒們沒出現什麼身體上的不適。第二次是有人丟魚給狗吃,而且是生的魚,感到非常無奈,明明就有立牌說明。
第三次就完了,因為根本就不清楚到底是什麼被吃掉了。當天早上送飯到河堤,最皮的那三隻,怎麼只有一隻出現迎接咧?車子停妥一看,最頑皮的四眼已經沒了呼吸,而平常好動的比比急喘著氣,口吐白沫。我當場把食物跟水一丟,馬上把兩隻狗兒裝箱衝急診。經過搶救,獸醫師把比比從鬼門關裡頭拉回來,但是僵硬的四眼卻是當天使去了,不敢想像前一天晚上四眼掙扎了多久,身體是有多麼的痛。留下比比在醫院修養,我回到河堤馬上把剩下的五隻狗狗全部帶回家安置,不希望再有任何一隻小幼受到傷害,有任何苦痛。
突然間把一群狗兒接回到家,生活自是雞飛狗跳。不只是我,還包括二黑的作息,小幼們的加入,讓兩隻黑狗都抓狂。將將痛恨小狗,而亮亮超愛;所以一隻恨的抓狂,一隻玩到抓狂。七月份有半個月「逃」到希臘,想不到屢屢傳來捷報,比比、丹丹、豆豆、默默與E妹一一的被領養,多多與斑斑也在八月份找到好人家。現在剩下害羞的東東了,我們不知道她的命運會是如何?但至少我們會繼續陪她等一個家。
非常感謝家人的理解與力挺,願意包容我為了中途河堤小幼們「為所欲為」,更感謝Jessie一路指導(還包括情緒安撫)。當然,與各地所有默默付出的愛媽愛爸們以及總是衝在第一線的協會志工們相較之下,過去三個月來我們為河堤小幼所做並談不上是什麼偉大的承擔。對我而言,這段中途經驗為我開了一扇窗,接觸到各層各面致力於改善同伴動物福利的的志工、社群與組織,並且得到大家義無反顧的協助。最早最早帶著二黑在河堤上的散步是每天起床令人期待的幸福,但是不到一週變轉折成一場扎扎實實的震撼教育,每天揪著心的盼小幼們平安長大,又期待他們能找到一輩子的好依歸。
人與狗之間糾結而難以言喻的情感依歸每天在各自的小劇場上演著。到底是狗兒們依賴我的照顧多呢?還是我被狗兒們牽動著心緒多呢?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我不會再帶二黑去河堤上散步。
- 刊登於《人社東華》第15期 2017
[1]參閱汪盈利,〈50年間消逝的生命:臺灣流浪動物議題概論〉,《思想》,29(2015.10),頁10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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